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又是一年中秋至,這是我第二次在海外度過這個團圓的節(jié)日。阿婆打來了電話,聲音里透著熟悉的溫暖。她說,收到了項目寄回家的月餅,今年她要帶著這些月餅去拜神。我的鼻子一酸,記憶中的人和事在這一刻鮮活了起來。 那時的中秋仿佛定格在那個靜謐的小村莊里,尤其是那座并不大的古老寺廟。對我來說,中秋既是節(jié)日,又像是一場朝圣,而這一切,都源自阿婆對神明的虔誠信仰。阿婆是個信神的人,那個年代的人,大多如此。每逢中秋佳節(jié),阿婆總是早早起床,準(zhǔn)備好祭祀用的雞鴨、瓜果和月餅,接著就會帶著我,穿過五六里的泥路,再翻越村子里最高的一座山,去寺廟為祖先和神佛獻上中秋的敬意。 路途漫長,磨著人的性子,時光積成了腳下一層又一層的薄土,泥濘的小路蜿蜒起伏,玉米葉子在微風(fēng)中卷成細(xì)細(xì)的煙葉,偶爾有不聽話的小石子嵌在鞋底,更是煎熬。隨著摩托車從遠(yuǎn)處呼嘯而過,塵土飛揚,瞬間模糊了視線。我們走在那條靜默的山路上,燥熱的空氣中夾雜陣陣土腥味,汗水浸濕了衣裳,粘膩而刺癢。我沉默,阿婆也不言語。 在那樣的年紀(jì),我對中秋的意義沒有太多感悟。我總在心里幻想,要是神佛真的存在,該多好,它或許會載著我和阿婆,一路直奔山頂?shù)膹R宇,不必走這漫長、曲折的山路。但神佛從未顯現(xiàn),我只能倔強地一步步向上爬,然后感受到腳下的石階變得越來越堅硬,自己也要變成一塊冰冷的石板。 到達(dá)寺廟后,廟里香火繚繞,拜佛的人很多,幾乎全是老年人。那些老人們手持三柱香,在彌漫的白煙中穿行,虔誠地對著四方神佛叩拜。廟里回蕩著低聲的誦經(jīng)聲,伴隨著香火燃燒的劈啪聲,空氣里滿是香灰的味道,刺鼻得讓我有些難受。我從未理解他們口中念叨的是什么,也從未想過要去仔細(xì)傾聽,只是一心想著盡快離開這煙霧彌漫的地方。每次阿婆拜完神,總是會轉(zhuǎn)身催促我跪下,讓我許愿,為自己祈求好運。按她的話說,“孩子啊,你得許個愿,求神佛保佑你萬事順?biāo)?,身體健康?!蔽译m不情愿,但礙于阿婆的堅持,閉上眼敷衍著祈求:“求祖宗保佑我發(fā)大財!事事順利!” 跪拜之后,阿婆總會讓我把她帶來的紙錢全丟進火堆,那火焰迅速竄起,紙錢在火光中翻滾、燃燒、變黑,最終化作一堆灰燼,隨風(fēng)飄散。那時的我覺得這些神佛不過是虛無縹緲的象征,而我是個活生生的凡人,香火的灰燼落在手背上時帶來的刺痛告訴我,現(xiàn)實比這些神明更具存在感。阿婆則不同,她總是深信不疑,認(rèn)為每一炷香、每一個祈禱都能為她的家人帶來好運和安寧。 我不明白,阿婆何以如此堅定。 好多年過去了,我再也沒有跟阿婆一起去過寺廟。中秋節(jié)對于我而言,似乎也變得越來越淡??墒?,正是這些獨自生活的歲月讓我逐漸明白,阿婆當(dāng)年那些朝圣的路途和祈禱,或許并不是為了求什么神佛護佑,而是在這個充滿不確定性的世界里,她希望通過這樣一個儀式,給自己和家人帶來一種心靈上的安寧。阿婆明白,生活中的苦難和艱辛無法避免,但她依然愿意相信,某種神秘的力量能夠讓她在生活的崎嶇道路上,走得更加堅強、穩(wěn)健。 如今,我奔忙在萬里之遙的萊索托,似乎離阿婆和故鄉(xiāng)越來越遠(yuǎn)。但每當(dāng)中秋來臨,夜晚的月亮升起,我總會不自覺地想起阿婆,想起那些年我們一起走過的山路。仰望明月,我似乎又回到了故鄉(xiāng)的寺廟,走在那條充滿塵土和汗水的山路上,身邊是沉默的阿婆,手中握著三炷香,輕聲祈求著。 時間終究沒有給我?guī)砩竦谋佑?,卻教會了我一個道理:人生的路是自己走的,佛祖從不渡人。 也許村莊太小,容不下年輕一代的追求與夢想;也許時代太快,還來不及好好告別就成了回憶。曾經(jīng)望不穿的土地,變成衛(wèi)星云圖標(biāo)記出的小點,只能通過通訊錄繼續(xù)預(yù)報著家鄉(xiāng)的陰晴圓缺,但只要抬頭看見那輪圓月,我便知道,無論走多遠(yuǎn),心中對故鄉(xiāng)的眷戀會伴隨著每一個中秋之夜,升起,下落,融入平凡的每一天。 | ||||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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